5月初的广州美领馆,因为疫情非移民签证的窗口外配上性能超好的空调显得格外的冷。完全美国风格的室内装横,玻璃外依稀可见绿油油的草坪上方星条旗在蓝天下飘荡,
再外面是珠江新城的几栋漂亮的玻璃楼。
“so congratulations, your visa has been approved." 玻璃对面,金发,马脸,一副德州女警长相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抬头地说道。
扑通,仿若一颗球触网而过。感觉进入前所未有的白色之中。
《赛末点》是伍迪艾伦的一步电影,里面网球教练男主人公在面临自己人生最关键的选择之一时,利用运气躲过了法律的制裁,逍遥地挤身上流社会。一切都是偶然,
偶然和偶然的叠加,却戏剧性地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几个小时后,我走在天河CBD和广州塔夹着的二沙岛上,惊叹着这里和这座城市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又和中国大部分大城市某些特定区域相似的一种气质。
仅有的超市是进口超市,浓密的植被,几乎没有行人的街道,广州国际美国人学校,椰子树,洋宅,仿若宣告着这里是那些所谓的透明的世界的一个接入点。
一周多前,我决定利用美签对CS大概率check的机制从美国跳车,将最后的决定权归到概率。
五月初,我在刷新了几次签证界面后成功刷出并抢占到了广州的美国学生签证位置。后来事实证明是,不知是为什么一方面很多人抱怨抢不到一个五月的签证位置,
一方面那天上午的面签窗口只开了一个。
四月底,仅过了一天,预约签证位置需要的i20便从申请提交变成了下达完成,而通常这个过程会持续至少一个月。不久,美国驻中国领事馆宣布恢复中国的学生签证的办理。
四月初,我向美国学校提出了入学确认,并提及因为签证问题导致的无法入学的情况我将不得不放弃入学,以此为自己从美国跳车保留门路。彼时中国的学生签证业务还没有恢复。
三月,东京因为疫情持续禁止外国新生入学并大概率持续到奥运后,欧陆的疫情依然严重,加拿大联系好的导师失去联系,美国大部分学校相继宣布9月改为线下授课。
二月,收到大洋彼岸发来的录取,和项目主任视频聊了聊。
去年十二月,拜登确定逆转击败川普当选新的美国总统。
去年十一月,考虑到刚好有了作品集,顺路申请了美国的学校。
去年九月,为了申请东京学校整合本科的东西制作了一份作品集。
去年八月,偶然看到项目的介绍。
去年六月,中美交恶,川普出台针对部分中国学校的留学禁令。
去年五月,为了顺利毕业而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设计,这个作品日后被放入了作品集中。
去年二月,疫情爆发,被迫留守一年。
19年秋,本来准备着去东京读书,因为偶然的原因和冲动决定试试美国,开始准备GRE,了解美国的学校以及美国的一切。
诸多的点就这样被串了起来。显然,它失控了。我从来没有严肃考虑过去美国读书的事情,我认为“这不是我的事情”,我试图规避这个选项。“学校申请不到“,“特朗普会让环境进
一步恶化”,“疫情导致必须网课“,“签证不会恢复”,“无法直接拿到签证“,“我本来就打算去东京”,我有太多理由相信我不会去美国读书,但是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
推动着,一方面不断切段其它的选择,一方面诱导性地让人选择美国,让人后背发凉。
同时,过去两年还经历了各种事情,结合过去自己经历的种种,在某个瞬间的顿悟,其效果不亚于黑客帝国的主人公发现世界的真相的震撼。
金钱,权力,社会位置,一个个概念越发的清晰。我开始注意到划分世界的东西不止是地理位置,就像城市的某些特定区域其实离我家更远,离温哥华的高贵林更近一样。我开
始对家乡的概念无感,有的人虽然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是其实是两个物种,正如你也不会认为自己和你认为是背景板的卡车司机有任何相似之处。世界有无数条平行的剖面,
就像我可以自在地和同龄普通美国宅讨论童年玩游戏王的细节,但是我应该很难和非洲的部落公主讨论任何相似的经历。快递员,小贩商人,小学老师,大厂工程师,大学老师,
政府官员,商人老板,他们可以都是一样年龄的人。我明白了即使是风光无限的 PD院院长在面对某些人的审问时也可以表现得和小学生面对班主任一样紧张,我明白了所谓父母
的保护究竟是何物,我明白了学历知识本身可以被看做一种自娱自乐的东西,有的人需要他谋求稳定体面的工作,有的人仅仅因为他是那样的人所以顺手拿一个好看的学历。
残忍,荒谬,不真实。有的人一个晚上就可以吃掉另一个人一年的收入,有的人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消灭一对富人,再创造另一批。有的人在民国时就已然发达,改朝换代后他
们换边占继续发达着,即使是父辈的同龄人依然有人可以在90年代初全额自费美国留学。我意识到我和自己部分昔日的同学不可逾越的差异,各个中学牺牲着学生的健康做着实
际就是浪费时间的试题活像一个个诡异的传销组织,即使大人们明明都知道所有的道理但是他们依然选择了隐瞒和协助蛊惑,即使是大学结束,即使是大洋彼岸,无数的人还需
要通过做题这种方式加上运气来在那个大陆立足。
本来是很显然的道理,但是为什么自己却这么迟钝直到现在才发现呢?显然至今的社会和教科书里写的那些旧社会本质并无任何不同。世界如同一个个泡泡,从一个泡泡出来,
再还没有自己的泡泡之前,就悬浮在空中,同时地看着无数个泡泡。泡泡被搓破了,只能再创造一个泡泡才能获得宁静,亦或是躲回自己的那间狭小的卧室,维护着自己认为的
“有意义的东西”。
就这样,在无比混沌的时刻,一所服务透明世界的学校竟然在我玩乐心态申请的情况下发来了录取。纵然学习再强的技术,刷再多的题去拿再大的包裹,亦或是发再多的顶会
刷再多的 citation都难以真正扩展自己的认知边界,但是显然只要稍微跳脱出来,一个栩栩如生的新世界就会呈现开来。
球擦网而过,一下落入一片苍白中。新的地理位置以及,更重要的,透明世界。脑袋里无法再去思考更多东西,既然在这个诡异的时候看到了世界的纵切面,就势必会被引导
去探索一个更大的世界。
也许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最后永远回到自己的卧室罢了。